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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支香烟

2000-01-30 来源:生活时报 方群 我有话说

我不会抽烟,并且,这辈子也不想沾染了。

回想起来,我曾经抽过一支烟,不,是半支——抽一半扔了。

那是当兵的第二年,珍宝岛事件爆发,所在部队奉命开赴北部边疆。出发前,班长说:“吃光花光,打起仗来心不慌。”我打开钱包,里面还有82元钱,心想着母亲来信说家里屋顶草烂了,我怎忍心吃光花光?我将80元钱,连同一双解放鞋、一套新军装,送军邮站寄给母亲,邮费1元2角,身上还剩8角钱,走进军人服务社。

柜台上新鲜梨子吸引了我。长到20岁了,还没吃过梨子哩!掏1角钱,买两只。咬一口,又脆又甜,我在上战场之前,终于知道了梨子的味道。接着,又买了10只信封,1支牙刷和1块肥皂,还剩3角6分钱。我朝售货员面前一推,说:“随便买什么吧。”售货员甩给我1包大前门香烟。我拍拍口袋,无钱一身轻,打起仗来只管往前冲啦!

火车一个劲地开,两天两夜过去了,这天中午饭后,我挪身到车厢门口,一棵棵白杨树唰唰后移,一座座村庄旋转逝去,不知乡关何处,亲人何方,泪水夺眶而出。不知什么时候,班长坐到身边,也望着天和地出神。我掏出大前门,拆开,抽出一支,递给班长。他两手一合划火柴点燃,长长地吸一口,缓缓地吐出,脸上愁云似乎消散了一些,我又抽出一支,放鼻子上闻闻,有一股浓浓的味,说不上是香味还是臭味。就是这股味吧,有人借它暖和,有人借它凉快,有人借它提神,有人借它解闷。我接过班长的烟头,对上火,吸一口,没点着。班长说:“轻了。”重重吸,烟丝发出轻微的爆裂声,一股烟夹着怪味直往喉咙、眼睛和鼻孔里钻,眼泪、鼻涕全呛出来,难受极了。

火车在一个小站停下,有人喊:“下车活动20分钟!”我跳下车门,沿站台散步,手上香烟火还没熄。又轻轻吸一口,努力从鼻孔送出去,感觉比刚才好一些。看样子,我把这支烟抽完,就能把一包烟抽光;把一包烟抽光,动作要领也就掌握差不多了。我准备吸第3口,突然,背后传来一个声音:“你怎么抽烟了?”哦,是连长。连长穿一身新军装,腰里扎着武装带,手枪套上的红绸布像火焰在燃烧,眼神里带有几分责备。我们全连100多号人,就连长打过仗——中印边界自卫反击战。我没敢再抽,把香烟扔到铁轨下,斜眼瞟,还在冒烟,正燃去一半。

集合哨音响了,连长站在队列前,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掠过,停在我身上,命令:“四班副出列,指挥唱歌!”我跑步出列,看一眼队伍,挥手唱起《我是一个兵》:

我是一个兵,

来自老百姓,

革命战争考验了我,

立场更坚定……

音乐的节拍在我胸中激荡,歌声如雄风响箭飞越站台、关山。

晚上,连长坐在我对面,沉默一会,说:“你想抽烟就抽吧!”我摇摇头。连长望着夜色,说:“我也是当兵第2年碰上打仗的,也买了一包香烟,想解解闷。这时,我看了一本战斗英雄写的书,这位英雄遭受过失恋的痛苦,学会抽烟,但在奔赴战场前,毅然宣布戒烟,他想在告别人生前改掉这个不良习惯。我把那包烟扔了,这次也没买。”

连长说的那位英雄,是保尔·柯察金。

火车又开了一天一夜,到了塞外边境。很快,我们连进入前沿阵地。在猫耳洞住了半年,奉命撤出。整理物品时,我发现那包大前门,送给班长,他一闻,说:“霉了”。随手扔进猫耳洞。我挖上一揪土,把它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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